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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守门人》

于东田

    片名:《午夜守门人》(The Night Porter),1974年
    导演:(德)Liliana Cavani

《午夜守门人》    盼了这个片子好几年,终于看到它是在一个春寒料峭的星期天。放映机安静地转动,而我控制不住地浑身打颤——我发抖绝不是因为天气的缘故。

    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的第10个年头年,仍有许多逃脱了审判的纳粹分子如同幽灵一般分布在欧洲各地。汉斯在维也纳的一家大饭店做服务生。他曾在纳粹集中营里供职,进了他的“实验室”的犹太人没有一个活着出来,除了一个——饭店里来了贵客,被众星捧月般崇拜的指挥家和他那优雅美丽的妻子。那个妻子见到汉斯大吃一惊。汉斯当然没有忘了她,在集中营里瘦弱的犹太姑娘,剃了囚徒的短发,穿着褴褛的衣裳,混迹在一堆老弱病残里,浑身却散发着独特的魅力。汉斯对她一见钟情,她成了他半公开的情人。进了汉斯实验室的犹太囚徒无一幸存,除了琳达莲娜——那朵集中营里的玫瑰花,10年后嫁给了享誉欧陆的指挥家。

    大饭店的服务生汉斯经常值夜班,他周围有好几个纳粹同党,都是从绞刑架上逃脱,过着老鼠一样见不得光的生活。他们整天被死亡的恐惧折磨,风声鹤唳。一个曾关在集中营里的意大利人,靠出卖同志获得释放,在郊外开着一家小餐馆——对于汉斯们是太危险了,他只需要给警察局打个电话,他们就统统完蛋。汉斯负责除掉了这枚定时炸弹。

    琳达莲娜在见到汉斯的一瞬间,时光倒流,从前的苦难与耻辱一齐涌上心间。我自己有这样的经验:小时候换牙齿,明明知道一碰就会疼痛,却控制不住自己,时不时去扯扯那颗摇摇欲坠的东西,终于有一天它脱落了,如释重负的同时,心里不由失落,在长牙的日子里总用舌头去舔空空的牙床,希望重温那种轻微的痛苦。琳达莲娜的痛苦虽然是撕心裂肺,可她也自觉不自觉的想重新来过。丈夫事业过于成功,整天忙于排练《魔笛》,他不知道站在地狱门口的午夜守门人正把魔笛吹响,受到召唤的妻子正逐渐离开他——不是暂时,而是永远投奔向黑暗的海洋。

    琳达莲娜穿着高级套装佩带着华美的首饰,独自在古董店徘徊,她捡起一件粉红色的衣裳,过往就在这一刻涌上心头:集中营里,穿着纳粹制服的汉斯为他的小情人套上粉色小衫。

    午夜守门人汉斯强行进入琳达莲娜的套房,两人撕打着滚在地上……琳达莲娜想过逃跑,可最终离开丈夫进了汉斯的小屋。她纤细的手指划过汉斯衣柜里的衣服,一件有万字臂章的纳粹制服分外显眼。西尔维娅•普拉斯有一句诗:“纳粹军官,脸上挂着靴子”那个脸上挂着靴子的家伙不能说全无魅力——导演选演员时显然费了一翻心思,饰汉斯的演员酷似我喜爱的男中音歌唱家 Fischer-Dieskau ——他也是德国人,集冷静与激情于一身。女导演深谙同性的弱点。琳达莲娜在汉斯简陋的蜗居里,脱去套装扔掉首饰,回忆着在集中营里做的变态性游戏:琳达莲娜赤裸上身,穿着纳粹军裤,微哑的嗓音唱着情歌,极尽挑逗之功。汉斯向她献上一份礼物:一个曾与琳达莲娜发生口角的犹太人的头颅。

    指挥家的妻子和午夜守门人用玻璃的碎片调情,两人的鲜血流淌在一起,他们无休止地做爱,如同世界末日就要到来。

    他们的末日,的确不远了。汉斯的同党逼迫汉斯交出琳达莲娜。汉斯不肯,他宣布琳达莲娜是他这一生唯一爱过的女人。于是纳粹封锁了他们的出路,先是切断食物供给,后来把电线也割断——那正是苦寒的冬天。两个饥寒交迫的情人,终于支撑不住相携走出了小屋。等待他们的是两颗子弹带来的终局。

    人有追逐光明的倾向,也有固守黑暗的本能。纳粹最令人发指的罪孽在于它把前者完全地抹杀掉,后者就强力地突显了出来。而最残酷的是:只要那记忆还在延续,这罪孽就不会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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