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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或误解都是精彩 —— 萨特戏剧的舞台演出

马振骋

    今天,时光带走了萨特和他的许多密友和宿敌,出于意识形态的论战也基本冷却,大家可以平心静气地进行评论,普遍认为萨特虽是集存在主义大成的先哲,最能表现他的文艺创作才华的还是舞台。舞台这个空间让人面对面看到性格的发展、个人的选择、影响整个人生和某种道德的自由决定。舞台剧还包含了技巧和摹仿,提供适当的场合,对荒谬的存在、局外人的心态以及个人行为与历史常态的关系作出反思。

    戏剧充满风险和偶然性,演好以前成功还是失败很难预测。好剧本、好导演、好演员并不是绝对保证。明星名角都有很强的表现力,这种才能不但用于前台,也用于后台,经常是谁也惹不起的“神圣魔怪”,慷慨仗义时令人感动,勾心斗角时令人心寒。

    剧作家还有一种风险,就是舞台演出时剧本受到歪曲或篡改。昆德拉在《被背叛的遗嘱》中说,为了保持原作的精神不变,《等待戈多》的作者贝凯特在剧本上附加愈来愈详细的舞台提示,要求导演严格遵守。他还为《终局》一剧在德国演出而写了提示汇编出版,企图使他的执导方法永久定型。

    萨特也积极参与剧本的排演工作,但是剧本到了国外他就鞭长莫及,结果往往令他啼笑皆非。剧本与演出的不一致有时是无意的,有时是有意的,有时又是好意的、《死无葬身之地》写二战时期,一批青年选择协助同盟国抵抗德国,另一批青年选择追随维希政权迫害抵抗志士。这是不寻常时期的一个残酷现实。1947年在伦敦演出,英国导演不知是怕惹是非,还是不愿触动悲伤的回忆,把法国民兵的恶行全部删去,这样全剧就无法自圆其说,台上只看到抵抗者没有对象地进行英勇的斗争。

    美国人好不容易从萨特那里获得《肮脏的手》的演出权。合同上说明不得改动原意一丝一毫。在纽黑文、巴尔的摩演出很成功。但是萨特听到风声说有人认为这戏是反共的,有人又认为是亲共的。萨特觉得这都不是他的原意。要求美国经纪人把演出本寄给他看。一个月后演出也快近尾声了,萨特才收到在纽约百老汇演出的脚本。原剧压缩只剩三分之一,保留下来的台词仅有十分之一,还分散在各场中,显得与前后的对白格格下入。萨特不识英语,当波伏瓦边读边译,每句话他听了感到耳根发热。而经纪人轻描淡写地说:“总的说来演出与原作差不多。”

    1948年2月柏林首次演出《苍蝇》,德国导演把它看作是一部虚无主义作品,删去几场戏,保留的场次处理得恰与原剧背道而驰。演员不断地唤叫,满头大汗,地上打滚,简直是一台疯人。落幕后德国人鼓掌半个多小时,尤其萨特亲临参加首演式是一件大事。那晚在德国人眼里是萨特的一次凯旋。萨特被大家簇拥到台上,接受从四周响起的喝彩声。波伏瓦坐在萨特旁边看了后写信给朋友,一场戏演得这个样子对原作是一个纯然的耻辱!看来,建立在误解上的崇拜,到处不少。

    ( 1998年9月28日《新民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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