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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权运动中的特殊现象

马振骋

    从中世纪以来,法国女性就作为男性的补充而存在于生活各方面。她们温柔听话,是灵感的启示者,艺术的保护女神,沙龙的主持人,权贵的心腹。她们不会抛头露面号召群众,却擅于在密室中影响政局。3O年前蓬勃发展的妇女解放运动,今日陷于停滞的女权主义学说,都没有在法国引起两性战争;而且不论什么时代,法国女人总使男人听话并得到他们的温情。这在西方世界是很突出而又微妙的,被人称之为女权运动中的“法国特殊现象”。

    但是这并不是说世界在变化,时代在进步,法国女性依然停留在原来的社会地位。今天具有大学毕业文凭的职业妇女向男士递过来的不是菜盘子,而是文件夹,她们在桌子前写写划划的不是一周菜单,而是商务战略计划。但是她们并不咄咄逼人,像激进派那样要来个男女关系总清算。

    在美国,女权运动引发的两性战争旷日持久,还似乎愈演愈烈,以致素以严肃著称的《时代》杂志一名编辑发表文章建议,为了结束两性战争,在美利坚的土地上建立两个独立共和国—一男性共和国和女性共和国,中间设自由区,使两国公民自由来往,养儿育女。这虽是过甚其词,确也反映了美国社会中男女摩擦的程度。在德国,据女社会学家伊丽莉白·巴廷德的文章,“那里的女人对男人毫不感兴趣,她们认为男人都是女人的压迫者,对男人好感是对女人的背叛”。她还提到德国的一次宴席:“两性之间不能有丝毫的眉目传情,最好的情况下是保持同伴的情谊,也就是绝对的无性关系。”在一个容纳四百人的梯形大厅里,“没有一个少女会卖弄风情。仿佛取悦男性是女性示弱的表现”。

    女性就是女性,跟男性有同有不同。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研究员雅尼娜·摩苏抗拉凡带领一名助手走到大城小镇.采访了80名妇女,不单了解她们的精神状态,也注意她们的社会地位。摩苏丝·拉凡向她们提出的问题非常简单:“你觉得自己跟男人相同还是不同?”被采访者一致回答:“不同。”这里面有强加的不同,也有自愿的不同;强加的不同是指不同工同酬,自愿的不同是指对别人、对社会、对孩子的不同看法。“那么对男人有什么不满呢?”她们抱怨男人在平等问题上不够主动积极,说话大少,不分担家务劳动。大家也意识到在夫妇一起商量重大问题的家庭内,生活才是真正和谐的。

    当然,“法国特殊现象”井不是说法国已经达到男女平等,而是指男女关系的明智性。根据伊丽莎白·巴廷德的看法:“在清教徒传统占优势的盎格鲁一撒克逊国家,往往过分强调女性中的母性。而在法国决不以母性来比拟女性。”女性就是女性,男性和女性也决不能等量齐观。男性刚强,女性妩媚,男性也愿意以温柔回报女性的温柔。 美国斯坦福女性研究所负责人玛莲丽·雅隆说:“法国女性对自己的身体素来比英美女性更自豪,所以在法国到处可以看到全裸的女性雕像和绘画。在同一个历史时期内,英国就没有把视角放在女性身上。”

    如果哪个男子说:“我只有跟女人一起才感到自在,”这话在法国听起来稀松平常,而英国人会认为只有色情狂才这样说话。美国女人把街道当作一个中性空间,她们穿网球鞋、短统袜走在路上毫不在乎;而法国女人则把街道看作公共场所,即使早晨七点出门去散步,也穿长裤、浅口皮鞋.打扮端端正正.给人好感。在法国,办公室里有男有女,其他咖啡馆、饭店、街上都是有男有女,和谐共处。这在其他国家不一定如此。在地中海国家、特别是英国俱乐部的咖啡馆里看不到女性,日本男人从不带妻子上馆子;穆斯林国家禁止妇女上街不戴面纱。

    在19世纪编写的一部《妇女生活礼仪》书中,已提到“英国女人要学会听,法国女人要学会听和说”。至少从17世纪以来,法国社会不欣赏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女人。这种包含两性愉悦关系的文化使男女相处融洽,然而这在激进的美国女权主义者看来是女性蒙昧主义。

    法国女人没有成为偏执狂,也没有把职业地位和金钱作为女性解放的唯一天平。法国本世纪最杰出的女政治家之一西蒙娜·韦依说:“法国妇女什么都不会放弃,不会放弃她的女性、她的母性、她的雄心。”另一位女权主义者说:“女人不能既要保持她的权利、她的特性,又要联合男人跟男人作斗争,这要求不是太过份了吗?”愈来愈多的女人无论怎么说,也不愿意牺牲私生活来取得职业的成功。

    1982年,一部谈论职业女性的书说:职业女性相信要在事业上成功必须放弃女性的特征。10年后,社会学家潘拉·塞尔凡-施莱勃采访了25名从著名学府毕业的妇女,写成《女性——从自由到幸福》,他说:“今天完全是相反的趋向。女性知道她们依靠她们的差别才会取得成功。她们也知道要在企业或政治金字塔上达到尖顶必须放弃私人生活。她们中间大多数人不愿意作出这样的牺牲。”

    美国有“玻璃天花板”的说法,意思是法律条文上男女平等,实际上女性在事业达到一定程度时再也不会上升。播拉·塞尔凡-施莱勃说:“我采访的对象中没有一个说遇到‘玻璃天花板’的。”这样以事业为首要任务的三位女性都得到了成功,或许她们还没有高得达到“玻璃天花板”,其余的人都根据自己的私生活选择职业方向和确定晋升节奏。一家大公司财会主任、39岁的克莱尔说:“愿不愿意去适应这种情况也是随人而定的。我有一段时期工作比别人辛苦。6年前我生了女儿以后,我在自己的领域内找了一份较安静的工作,但是并不放弃有朝一日要当第一的思想。我每次晋升,都感觉男人在我的身边有反应。尤其在我工作初期。但是我问自己,换了是个男人他们会不会同样起哄。依我看来,这更多出于职业对抗而不是什么女权问题。”

    当然,为了表示在职业上可以与男性一较长短,证明可以跟男性同样全力以赴工作,这需要女性付出巨大的代价;但是要她们回到从前的社会秩序、家庭地位,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的。她们同时也不同意这样的看法:争取女权、解放女性就是要女人摹仿男人,处处跟男人一样。这种看法尤其在青年女性身上表现得异常强烈。

    在法国,三十年前男女同工不同酬,工资相差45%左右。今天这种差别为25—28%左右。这也是妇女权利获得进展的一种衡量尺度。可能再过两代,大家会接受这样的道理:在事业上一个女人抵得上一个男人,在家庭中一个父亲不逊于一个母亲。

    ( 选自《巴黎,人比香水神秘》,199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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