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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说女人,不要说她是小女人

马振骋 编译

    她们要恢复罗马时代的内宅生活,但并不是趁男人不在家时约几个左邻右舍的娘儿们,到厨房里唠嗑

    “我们在波尼克海水疗养所过了一个长周末回来,没有孩子,没有丈夫,总之没有男人,真是棒极了!”卡罗列娜大声这样说。她,30岁,女业务员。不管丈夫会有什么样的想法,不管保姆会有什么样的问题,她们五个人在6月初就是这样决定,首先考虑的是跟女友一起过假期。于是卡罗列娜、玛丽、洛朗丝、韦洛尼克和卡特琳提了旅行箱包到海边去旅游。在热气滚滚的浴池中像疯子似的咯咯笑个痛快。“大家又是几个人合睡一个房间,像18岁时那样。大家又抓紧时间闲逛,重新认识世界,说这类没意思的话:‘喂,你把指甲油又涂到脚上去了,不是吗,你这傻丫头!’”

    玛丽是克雷泰剧院的经理,洛朗丝是阿瑟•安德逊律师事务所的律师,韦洛尼克是出版社的市场部主任,卡罗列娜从事开发电台的衍生产品。她们都住在巴黎地区,除了卡特琳在离斯特拉斯堡不远的一座小城镇,当公证人。她们都是大学或中学时的朋友。后来各人都有了情人,有了丈夫,有的还有了孩子。但是她们一直保持着来往。卡特琳甚至每月到一趟巴黎,来跟其余人叙叙旧情。她们抱成一团,是一伙的。

    愈来愈多的法国女人像她们一样,在跟丈夫生活中,在与亲戚交往中,在家务中,留出更多的自由和时间,隔一阵子跟自己的女友一起吃饭、上街、甚至出门旅游。社会心理学家让•梅松纳夫提起过去的时代这样说:“传统上,女人一结婚就跟年轻时的朋友疏远了,她们婚后跟外界的联系都是围绕配偶的亲属而形成的。”今天,女性上学学习时期长,生孩子晚。她们不但要求保持原来的朋友关系,还不再犹犹豫豫地在夫妻生活以外建立自己的小圈子。她们都说:“我爱我的丈夫,但是我去见我的朋友时不需要他也在旁边。”

    为了创造一个男女自由交往的社会奋斗了一个多世纪。今天女性又自发地要求“让我们自己过吧”,这不是有点矛盾吗?女权运动主张在一切场合男女平起平坐终于有所收益时,青年一代却开始埋怨生活中只有工作、男人和孩子,这不行,她们又要恢复罗马时代的内宅生活。她们现在聚聚,这不是什么趁男人上班不在家时约了几名左邻右舍的娘儿们,到洗衣池边或厨房里唠嗑。现在,轮到她们要像自由人那样走出家门,有自己的社交生活。

    年纪愈轻、学历愈高的女性,也愈急切给自己安排这类新自由活动。根据《百分之百法国女士》一书作者阿涅斯•米肖采访,24%的已婚女士喜欢单独出外旅游,42%法国女子认为理想的丈夫应该接受她们晚上单独跟女友出去。但是跟谁去做什么?她们去哪里?相互谈些什么?这些问题困扰着每个丈夫。青年一代都是在男女平等、家务分担的教育中成长的。讲究公平交易的男人都带孩子。但是他们对那件事也会发几句牢骚:“说实在的,我看不出女人跟女人一起会有什么兴趣。”他们心里其实有点怕自己会成为女人的话题。他们怕得有道理。他们又怕自己不是女人的唯一话题。他们也怕得有道理。他们还担心自己的老婆在女友之间的行为跟他们在男友之间的行为一样少顾忌。这就更有道理了。

    女人确实像男人一样,能够通宵达旦喝酒,能够终日泡在酒吧里,甚至参加雪茄爱好者俱乐部。她们多年来受到电影和广告的煽惑,她们崇拜的影片是《末路狂花》。她们毫不犹豫地把男人的特性——据为己有,她们摹仿男人是给自己预打防疫针来对付大丈夫主义。卡罗列娜说:“有个男的走过来,我们要打掉他的威风,这是我们的一种游戏。”但是实际上她们做的没有想的那么多。海仑说:“有时决定到露天咖啡座上去挑逗那些男孩子,但是最后还是没有去。对于我们来说,想想也就够了。”在世界杯足球赛期间,男性脱衣舞厅人满为患。切本台尔斯舞厅挂出客满牌子。加利福尼亚梦男人舞蹈团在牧童乐园夜总会演出延长到世界杯结束后一周。看到这群疯狂的职业女性逼着台上表演的男人脱下身上最后一道屏障,同时还要唱:“今晚你跑不了,今晚要把你烧掉。”看到这些25—45岁之间的女士笑得弯下了腰,看到她们对每个肌肉表演、每个飞来的媚眼,都报以野性的嚎叫,那时你就知道她们会做的事远远不止这个。

    童男生活的葬礼是西方风俗中最落后的一种仪式,她们却出花样要把仪式施之于女性。娜塔丽•米纳尔是失业的竖琴教师,跟女友特地从德勒到巴黎来埋葬她的少女生活。她说:“这有点像宗教的入会考验。”塞西尔•博德是银行职员,结婚前一周到了牧童乐园门口,她说:“我的未婚夫送我在香树丽舍大街下车,拿了证婚人交给他的指导书。我应该给每个女朋友购一份礼物,不超出小小的预算。这是考验我是否有能力当家理财。然后他们给我蒙上眼睛,把我带到牧童乐园,目的是让我象征性地发现人是怎样从无到有的。”


    女人去见女人,并不一定是为了要办什么事,这和男人见男人有所区别

    星期二,8时30分,位于巴黎13区的希望咖啡馆。她们一共是十来人坐在露天咖啡座。平均年龄40岁。其中两名建筑师、一名流行病医师、两名教师、一名手风琴修理师、一名家庭妇女。8年来她们天天上午来到这里,要是谁出门不能赴约,就在咖啡馆里留一张明信片。星期五她们在一家比萨饼店进餐。那天晚上允许男宾加人。但男宾很知趣地坐在一旁很少插嘴,还早早回去睡觉。当有人问她们在一起干什么,她们异口同声地说:“相互逗乐!”还有呢?“胡说八道!”没别的啦?“有时有人哭,但是其他人都逗我们笑。”她们都是有丈夫、有孩子、有正经职业的女性,但是她们也很自豪自己疯狂的笑声。贝妞特丽斯•方丹说:“大家闲着,就是要打断别人的话头,抢着说些蠢话。大家都是女的,用不着谁勾引谁,诱惑谁,没有什么东西要赢的,要证明的,要隐藏的,一切都可以共享。”

    有时她们三五成群到罗马、佛罗伦萨、巴塞罗那、阿姆斯特丹去过周末。旅游公司和度假俱乐部承认他们的顾客愈来愈多女性。就是专办历险旅游的大地旅行社经常也有已婚女子结队成群参加智利阿塔卡马沙漠旅行,尼泊尔艰苦的山地野营。

    《用友情来爱》一书的作者雅克琳•凯莱说:“一个过着夫妻生活的女人,在家庭圈子以外去见朋友,总像在搞什么阴谋诡计。”女人去见女人,确实跟男人去见男人。是有区别的。社会学家认为男人在一起是要办什么事。女人在一起就是为了在一起。女性之间有一种温情、亲呢、内心交流,同类相聚感到幸福,并不一定要办什么事才彼此来往。

    男性社会没有给她们创造习俗和礼仪,她们就自己创造。她们三人、五人、十人,甚至十五人外出。她们一起吃中饭。吃晚饭、上博物馆或剧场。克莱尔和她的女友轮流每月一次隆重在家里设宴款待。穿漂亮衣服,拿出好餐具和上佳香槟,聚会时针对一个值得思考的主题,供大家各抒己见展开讨论。有时还邀请一名做运动疗法的女伴在饭后给大家推拿一下。

    齿科医生伊丽莎白有三圈子的朋友,外围的是十五来个女性,见了面海阔天空神聊,狂笑,像青少年一样。中间是五个人,她跟她们每周聚餐一次。居于核心地位的是她的知己,不论有事无事每晚相互通电话。“职业上、感情上遇到什么事情,从正在阅读的小说到要买未买的衣服都要叨咕一通。最后总是归结到一个主要问题:我应该做什么?”

    进行心灵交流。电话发挥主要作用。泡电话的习惯日趋年轻化。根据米歇尔•费兹的一份调查,16—18岁的青少年已经拿上电话放不下;62%少女承认自己一说就是30多分钟;83%少男不超过5分钟。男孩子打电话是订一个约会,确定到达的时间,而女孩子大谈人生山海经。

    这种同性相处对她们的性情起一种陶冶作用。其中有不少无聊的废话,也有不少推心置腹的交谈。有的人还保留一块秘密的园地,有的人心直口快,甚至还谈到自己的性生活。较为普遍的是谈孩子问题、爱情问题、美容问题、工作问题。娜塔丽说:“我最好的女友,我有什么她都知道。她比我的丈夫和母亲还更了解我。”医院医生贝内迪克特的两个最要好的朋友都是在大学时代认识的:“大家不避讳那些无伤大雅的淘气行为,大家也不对大家评头品足。大家在一起慢慢地像在课间休息,心情松了下来不紧张。”玛德兰54岁,她说:“我不是女权主义者,但是这是一种心灵美容术!在女性之间没有竞争,没有力的较量,在一起时有个比较,有个参照,看出自己的生活是不是正常。”

    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她们之间都会开诚布公说那些她们愿意对男人说而又没有说出口的话,和那些男人平时决不会听的话。不妨解释得明白一些,女人认为男人在某些方面是个有心理障碍的人。他们不会理解女人之间说的话;当他们不会理解或不愿理解时,只是简单地说这是女人之间的小事。男人从小为了表示男子汉的刚强,经常掩饰他们的感情,就不会像女人那样“谨小慎微”。女人觉得他们爱摆威风,有时又乡下气十足。女人在一起时自有一种亲切感,一出现男人气氛立刻变样。莫特叹息说:“看见有个男人过来,大家脸上就一本正经,不敢再说放肆的话。”贝特朗经常看到妻子贝内迪克特耳打手机时,身子灵活地往阳台上去,这不是因为房间里热,而是因为电话里的话不能让他听到。

    有的男人受不了,看到妻子跟别的女人晚上在一起,就是要加人进来,但是大多数男人还是接受了,不接受也不行,否则会被认为不合时代潮流。此外从《米娜•泰奈鲍姆》到《安棋儿梦见的生活》,那些电影、那些小说、那些红极一时的女明星都谈到女性之间的友谊。即使少男少女也有现成的活榜样,那是“辣妹”和她们的模仿者。英国女作家海仑•菲尔丁叙述女性生活中的日常小事,使《勃丽吉特•琼斯的日记》成了一部畅销书。“朱特遇到紧急情况,在手机中哭哭啼啼要见我,我立刻召来莎朗,我们筹划下午6时30分在红色咖啡馆召开三方峰会。”这三个女孩于是商量摆感情迷魂阵,内容琐碎无聊之极,然而书的印数直线上升。

    女性四部曲系列小说作者凯塞琳•潘科尔说:“女孩子谈到男人,愈来愈把他们当作另类人看待。”她在四部曲最后一部《再跳一个舞》中写道:“一切事情的经过都好像是大家从今以后把另一种性别的人看作是一种威胁。大家害怕跟对方恋爱,既然如此还不如各归各、互不干涉。”


    渐渐地,这类女性形成了真正的互助网,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可以通过互助而活下去

    对于年轻一代来说,男人是必需的,但光有是不够的。34岁的贝内迪克特冷冰冰地说:“我跟我的女友在一起,要比跟我的男人和孩子在一起开心。”生下第一个孩子后十个月,她约了一个女友到摩洛哥去度假一周。“我需要感觉我作为一个独立的女人是不是存在。”’这才是当前的问题所在,证实自己除了一切的社会职能以外还是存在的。女强人在好胜逞能以后,有时也需要松弛一下自己的神经。交换知心话是一个好时光,这时候什么社会标志都取了下来,恢复人的本相。但是女性之间的友谊长期来被人忽视。在19世纪以前,那些伟大的友谊神话都只存在于男人之间。在拉丁国家,女人在结婚时大家都认为应该和她的女友道别。但是盎格鲁一撒克逊国家倒不是这样,那里的新款教义总是培养人的自主权。在法国个人主义思想兴起,走的也是这条道路。女性与女性的联络不再被男人认为是无可奈何的权宜之计,有时还带点火药味。德国心理治疗专家米凯拉•舒伯强调说:“这类关系近年来日见重要,因为女人更加重视自己的地位。”

    这下子,不满30岁的女青年声称自己对排他性的夫妻同居生活表示怀疑,因为她们认为这对于自我是危险的。米歇尔是一名退休教师,她是跟女友独来独往的先驱,总是叫那些为家务牺牲一切的妇女羡慕。那一年她的丈夫要到布列塔尼父母家去玩游船,她就跟几名当教师的女友到美国旅游。结果皆大喜欢。

    对于她们来说,女友也是一家人,还少了一份呕气。年纪大的女友则是不会给你谆谆教诲的母亲,年纪相差不大的女友则是自己选择的姐妹。大家聚在一起品尝各人人生中的大事。

    谁有了爱情对象,大家凑钱庆祝;谁生孩子,大家想到要做姨妈兴奋不已,为了买摇篮,花上半天七嘴八舌拿不定主意。达妮埃尔在丈夫发脾气时就挨打,桑德琳和洛朗丝给她鼓气:“你没有必要忍受这一切。”达妮埃尔是天主教工人的女儿,从来没有想到过反抗:“我以前想我不会有什么解决办法,我的女友决不跟我随便说离婚。但是知道她们在我身边,关切的目光注视着我,这些都帮助我自己作出决定。”今天,达妮埃尔已经重新开始生活。

    当然她们之间有时也有紧张的时候。但是她们都说她们的女友是一些不同一般的女人,都是经过自己意愿而选择和深交的,彼此都为对方自豪。遇上有事她们都团结一致。当她的朋友被解雇了,朱丽叶悄悄离开办公室去给她打气。自从莱蒂塔被人抛弃后,这群姐妹轮流陪伴她,不让她吃饭时孤独一个人。娜塔丽说:“当我们中间一个人有事时,大家跟她一起商量,经常又在她背后商量。仿佛把她的问题说了又说,会产生一种伏魔法、一种驱邪术,把她救出来似的。”

    渐渐,这类女性形成了真正的互助网。总是能够为某人找到一个住所、一份工作、一个幼儿园名额、一个语言学习地址,从一群人到另一群人都有了同样的信念,朋友互助互爱遇到什么事都可以活下来。贝内迪克特,还有其他人,都肯定:“我可能有一天跟丈夫闹翻。但决不会跟女友闹翻。”由于这些既淡而又深的关系,许多女人都不愿搬家到外地。塞西尔开玩笑说。“我的女友帮助我摆脱烦恼、松弛神经,比抗消沉抑郁症的药还灵。这才是补品呢。”

    女导演米•洛乌斯基摄制了《女孩子》,一部谈论少年友谊的片子,她说:“我要表现的是友谊可以改变生活。”在一个多元化的社会里,友谊的内容也应该得到丰富。

    (选自《海上文坛》杂志1999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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