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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巴蒂埃的《瑞典火柴》

马振骋

    蒙玛特尔无疑是巴黎最有田园风光又最富浪漫色彩的一个地区。根据传说,高卢时期基督教传教士圣德尼于二七O年左右在附近殉教; 他被罗马执政者斩首后,手捧了头颅还走了六公里,最后倒在一个虔诚的寡妇身旁。今天在一口古代废井旁边还有一座手托首级的圣德尼雕像。此后在附近又发现 大量基督徒的尸骨,因此有人认为蒙玛特尔(Montmartre)的地名源于“烈士岗”(Mont des Martyres)。

    从十一世纪起,这里曾是强有力的政治宗教集团的势力中心,周围寺院林立。十二世纪建造的圣彼得教堂是巴黎最古老的罗曼- 哥特式圣殿。一八七六年在山顶又盖起了白色的圣心教堂,可以俯视巴黎全城。

    蒙玛特尔海拔仅一百多米,但是在一片平原中央高高耸起,是保卫巴黎北大门的天然据点,历代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十五世纪初, 阿尔马尼亚克派和勃艮第派为了争夺法国的霸权在此鏖战多时。一四七五年,法国公益同盟跟路易十一的军队在这里打过仗。一八一四年,反法同盟联军直逼巴黎, 欲强迫拿破仑退位。蒙玛特尔的居民曾英勇抵抗俄罗斯和普鲁士的入侵军队。一八一五年,拿破仑兵败滑铁卢,这次是英国军队在蒙玛特尔安营扎寨。一八四八年巴黎 爆发六月起义,抗暴的工人战士利用附近采石场的坑道作为掩蔽工事。一八七一年,导致巴黎公社成立的最初战斗也是在蒙玛特尔打响的。

    蒙玛特尔虽在一八六O年归并巴黎市,但直至二十世纪初还保留了有千年历史的磨坊群和葡萄园,古色古香的小街忽上忽下, 迂回曲折,两旁低矮的石头屋子参差不齐,却又自有一种韵味,令人徜徉其间,流连忘返。这里哺育过一大批以创作为生活目的、艺术不囿格式、生活放浪形骸的 艺术家、作家、诗人。半山腰里的丘冈地已成为街头艺术家荟萃之地,环绕丘冈地的咖啡馆小而雅致.坐在里面可以远眺巴黎市内的圣母院和埃菲尔铁塔。山坡下, 从克里希广场到毕加尔广场这一段,酒吧、夜总会、歌舞厅、饭店栉比鳞次;天黑以后,灯红酒绿、流光溢彩,是名副其实的下夜城。

    《瑞典火柴》这部小说写的则是生活在这种文化氛围边缘的小市民。更主要的是重现巴黎三十年代这个十字街头情景。

    罗贝尔•萨巴蒂埃一九二三年生于巴黎,一九三五年像本书的小主人翁奥利维埃那样成了父母双亡的孤儿,被姑夫领养, 十三岁起在姑夫的印刷厂内工作;他也在那里排印了自己写的最早的诗篇,那时才十六岁。他自幼热爱读书,阅览从拉伯雷到托尔斯泰、从大仲马到瓦莱里等风格迥异 的作家的作品。一九四四年,第二次世界大战还未结束,二十岁的他进入上卢瓦尔山区参加了抵抗运动游击队。战后于一九四七年在罗昂办《百宝盒》刊物时,登载过 超现实主义诗人艾吕雅和罗什福尔派发起人之一勒内-居伊•卡杜的诗歌。一九五O年回到巴黎,同时从事文学创作,当文艺记者和出版社编辑。他出人各种诗社, 并以自己的创作获得不少文学奖。《太阳的节日》(1950)赢来了安托宁•阿尔托奖。法兰西学院给他的全部诗集颁发过诗歌大奖。一九八二年他完成了投人三十 年心血、以普通读者为对象的巨著《法国诗歌史》,全辑共分八卷,第一卷出版于一九七五年。文学评论家阿兰•博斯凯说,这是一部“自然的”、“材料丰 富的”诗歌史,在同类作品中写得“最公允”,读来又“最兴味盎然”。

    然而对于广大读者来说,萨巴蒂埃首先是童年三部曲《瑞典火柴》(1966)、《荷棒糖》(1971)、《野使子》(1974)的作者; 在文学评奖会、文学图书节、电视辩论栏目中频频亮相的作家,龚古尔文学奖评审委员会的一位机智敏锐、和蔼可亲的委员。大家还知道他爱好品尝美酒佳肴,是烹饪 丛书《罗讷河和地中海地区的酒》的撰稿人之一。他还写过一部奇怪的《死亡词典》(1967)。

    萨巴蒂埃的诗深受瓦莱里的影响。旋律优美,富于象征性,细腻典雅;开启萨巴蒂埃的内心世界的钥匙无疑要在他的诗歌中找寻。 他在小说中语言直率热情,笔调幽默有致,对市井平民甚至包括流浪汉、嬉皮士充满温情。

    对童年的回顾与探索是萨巴蒂埃小说创作的主调.从一九五三年到一九六六年,他先后出版了十几部小说,其中包括《阿兰与黑人》 (1953)、《贩沙商人》(1954)、《尘味》(1955)、《大马路》(1956)、《血鸭子》(1958)、《神圣的闹剧》(1960)、《无花果树之死》(1962)、《人行道 上的画》(1964),他的笔下时时出现零星和隐蔽的童年回忆,在某些作品中。这个受他偏爱的主题往往还与寻求自己位置的卖艺人、异乡客和孤独者的伤心遭遇交织 在一起。

    从一九六九年以后,童年干脆成了他的自传体系列小说的绝对主题,前述的童年三部曲使作者赢得了巨大的成功,印数很高,并被 译成好几种文字。这些充满清新气息和温柔感情的作品叫人读了又有趣又感动。一九七八年他又写成充满了美妙的童年轶事的《夏天的孩子》。

    萨巴蒂埃笔下重现的蒙玛特尔区、巴黎老街、外省小镇的种种风情,显然与今天的现实生活中见到的景象大异其趣;然而生活方式 和思想习惯的不同,没有妨碍人们对童年保持虽然不尽真实、却依然那么美好的回忆。在萨巴蒂埃以及其他许多作家看来,童年是人生中最明亮的日子。在这个时期一 个人不但在学习观察,而且最值得观察,随着年岁的增长这种能力会逐渐退化。他在诗集《百年城堡》(1968)中是这样写的:

        我带了孩子时代的话
        朝着我等待自己的地方逃亡。

    毫无疑问,萨巴蒂埃在描写童年的小说中显现了他的现实主义的风格、《瑞典火柴》中对三十年代的蒙玛特尔有滋有味的重现和近 乎人种学的描写,就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他在三部曲以前出版的小说,情节则要复杂得多,常会透过日常生活的经纬线,令人感到一种奇异不安而又美妙的生命含意。



《瑞典火柴》

引 子

    我的街光辉灿烂。

    几年过去了。我学会了不少东西,旅行到许多地方,见识过其他的——也就是根据天空、太阳、海洋而不同的——亮光,辨析对 人对植物同样必要的光明中无法相比的深浅差别。但是,无论大自然、书籍,还是别的,都没有像我的街在我的记忆中留下这种感觉:我的街是太阳,白晃晃的,不 变不灭。

    这种光辉无疑只存在于心里,或者只存在于记忆的衍变中,现实是否如此我就没那么肯定了。但是这种阳光的眷顾也是生命的眷 顾。我十岁时,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生命:生命是随着第一次创伤开始的;我从植物变成了动物,变成了不同于野兽的野兽,因为我是一个小人,而不是一头小猫, 一道眼泪终究在我的脸上干了。

    是的,光辉灿烂,带着它的被阳光晒得发白的灰色楼房,珠光闪烁、拼缝中长上绿草的石子路,保持区内清静的一块块石桩。 光辉灿烂,以致把每一个时刻都定影在记忆的底片上。永不消失。我又看到这个小孩在最初遭遇的悲剧前颤抖,不解人情,眼皮闪动,心跳得厉害,我不把这个小 孩看成我自己,而把他看成我自己的孩子,溶化往往昔强烈的白光中。那时世界还是充满欢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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