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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牛病——牛疯，人疯，到底谁疯？
马振骋 编译
现在可以这么说，是人把牛逼疯的。
上帝总会给为所欲为的人一个惩罚，先是艾滋病，又是疯牛病。下一个惩罚该轮到谁？
小牛肉。奶牛肉、猪肉、家禽肉。鱼肉……哪个肉最安全？如今大家有点儿谈“牛”色变。虽然还不是每只盘子里都有疯牛病毒，但是闭了眼睛上菜场也不是个好办法。随着疯牛病的危机，需要谴责的是一种生产方式，还有一种饮食方式。
现在可以下结论了：是人把牛逼疯的
2000年11月10日，《纽约时报》似乎有点幸灾乐祸地在头版头条登出：疯牛病现在轮到了法国。世界又颠倒过来了。才几年前，法国人对英国牛的态度非常坚决，似乎它得的病是英国特色产品！今天他们在问自己，真的不是在英国而是在自己家门内，有一百万头牛得了病，其中四分之三已经进人了市场么！那些得了克雅氏变性病感染的青年样子非常可怕，叫法国人看了大惊失色。
1986年，在英国首先发现疯牛病的流行，还发现疯牛病会传染给人得克雅氏病——皮质基底节脊髓变性综合症。同一时期有十七万六千头牛死于疯牛病，尚有几十万头牛出于预防措施被送进屠宰场。那时法国人认为自己有严格的预防原则措施，坚决抵制英国牛肉，使得约翰牛（英国人绰号）不但疯，还要气。现在突然发现自己家里也出了问题，这叫人如何是好。
这几年食品市场接连不断发出警报。远的有1981年掺苯胶的西班牙食用油，造成一千人死亡，五千多人残疾。1986年英国发现疯牛病，十二年间死亡四十一人；1987年沾染利斯特氏菌的瑞士奶酪，造成二十五人死亡。IQ92年沾染利斯特氏菌的法国肉，造成六十三人死亡。1995年注射非法荷尔蒙的小牛肉，长期效果还无法断定。1996年沾染大肠杆菌的苏格兰肉，造成二十人死亡。1998年，法国三家牛奶公司关闭。
当牛肉因疯牛病销量一服不振，消费者马上转向家禽肉和猪肉。然而大家时常看到超市有些货架一下子撤得一空，就知道情况不妙，禁售的货单愈来愈长：牛肉 、鸡蛋、面粉、饼干……直到不久以前可口可乐也从比利时市场上取走，怀疑是什么的污染源。同时消费者获悉现代工业饲养方法使用的饲料有一种骨头与肉磨成的肉骨粉，产量百分之八十用于喂家畜与家禽。顿时这些肉骨粉在群众的心目中是疯牛病的同义词。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可疑
这样，信任的堤岸一下子崩溃了，引起集体精神病。一切合情合理的说法都没有人听。有人徒然大声宣称：家禽肉和鱼肉是不会染上牛震颤因子的；红肌肉是不会转移震颤因子的；病牛的下水已从市场收回；具有最大危害性的牛一般是在1996年前得病的，言外之意，1996年采取了措施，情况得到了很好控制。……这些意见即使来自专家，谁听了还是不放心。是不是应该立即禁用肉骨粉？进屠宰场的动物都接受检验？把牛肉逐出餐厅 、食堂、酒店？花一百五十亿法郎把五百万养在栏里的牛全部宰掉？
仓促宣布任何倡议不但于事无补，还只会添乱。公共机构一度似乎对事情失去了控制，就是国家元首希拉克在1996年认为疯牛病对人体的危害还没有“可信赖的科学依据”，与其说“牛疯”不如说“媒体疯”。这次他完全改变腔调，要政府采取必要措施，完全禁止使用肉粉饲料。
法国人对疯牛病无比激动，这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烹任在这个国家的重要性，二是饮食文化出现深层断裂。如果法国人不知道应该吃什么好，这不单是害怕蛋白质震颤因子，还因为20世纪中叶经过一番重要的农业改革，失去了许多生活标志。
1940年农民家庭占全国人口百分之四十，而今天大多数法国人跟农村的制度和世代相传的食品种植知识完全切断了，消费者已经不知道他们吃到肚子里的东西是如何生产的，也就是食品的追踪性已经很不明显。还有现代生活方式使用在做饭的时间愈来愈短，1950年做一顿饭平均时间为两小时三十分钟，今天只要二十分钟。我们盘子里的食品从此是在大集团公司根据大生产经济规律安排的，而不是以人为本的生活规律安排的。
当初大家关心的是让每个人都吃得起肉。抗生素动物肉骨粉证明是优良的催生剂。法国在短短几年内一跃成为欧洲第一养鸡大国，鸡的生长周期缩短三分之一。长得快，杀得快；禽房占用率高，资金流转也快。母鸡价格降到十五法郎一公斤。肉骨粉是利用动物下水、骨头、甚至尸体加工磨成粉制成的。在饲料中使用抗生素，欧洲医药业的抗生素产品百分之十五用于饲养业的催肥工作。动物的新陈代谢加强了，体内毒素也减少了，抵抗力也好了。但是，欧洲科学委员会负责人乔治·鲍里斯说：“一旦取消抗生素，这些动物变得很脆弱 。”消费者长期吃这样处理的肉类后，也会对抗生素产生抵抗作用。肉骨粉内含磷、钙、蛋白质，加热至133℃，历时二十分钟，这些肉骨粉本身是无害的。可是根据目前的看法，肉骨粉是引起疯牛病的罪魁祸首，疯牛病又把克雅氏病传染给人。不能因为发展畜牧业，就用疯牛来代替瘦牛！让那些食草的奶牛变成食肉类动物，这也使动物保护协会 义愤填膺。
没有了精饲料，也许牛吃的就要定量供应了
事实上，法国始终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饲养方式，一种是传统方式，主要在利穆、夏洛莱、康塔尔、阿基坦等地区。养母牛主要是食用它的肉，喂养用的是夏天的草，冬天的麦杆和杂粮加工做成的饲料。这些地区的畜牧业逃过了这次危机。另一种是加强方式，主要饲养奶牛，用催养方法使每一头奶牛成为一座真正的产奶机。为了面对激烈的竞争，采用了许多违反自然的措施，要动物做到它们没法做到的事情，比如上面说的不让奶牛食草而要食肉！目的只是增加产奶量，而不问这符不符合生物发展规律。蒙彼利埃全国农艺研究所让-比埃尔·布多内说；“实际上，达到一定的产量以后，再喂以粗饲料，食草动物已经没法再多生产奶了。于是大家想出使用浓缩饲料来突破关口。这样使动物永远处在生理不平衡状态。”道尔蒙教授说：“如果反刍动物是食草的，它们需要的蛋白质一般是在反刍过程中由微组织发酵供应的。基因改进只可能达到有限的目的。生产尽量多的牛奶，尽量快达到预期重量，但是你不可能相应提高牛的自然反刍效率。”
这些服用兴奋剂的奶牛约占法国红肉消费的一半。长期以来，这些奶牛没有什么异常情况，除了提供的肉不及传统喂养的肉牛好吃。到了今天，这类喂养的牛成了高病危牛了。法国下水饲料加工业每年约生产五十万吨肉粉，此外还要加上十六万吨用牛羊肉渣、骨粉、血粉。家禽内脏、羽毛等混杂制成的饲料，约占浓缩动物饲料百分之二，份额不算大，百分之八十肉骨粉还掺在其他饲料中喂养家禽。
肉骨粉已经臭名昭著，在法国已被禁止使用于喂牛，但是不是所有欧洲国家如此做的，以后是否会完全被赶出市场？如果停止肉骨粉生产，就会产生两个问题：首先作为肉骨粉原料的屠宰场下水和动物尸体如何处理。1996年英国疯牛病危机后，法国把用动物尸体和高病危性下水生产的肉骨粉焚毁。肉骨粉禁止后，可以放在热电厂焚烧，代替燃料，热量相当于煤，但是二恶英和大量的硫进人到了空气中。其次是用什么代替肉骨粉。当然可用植物蛋白质，可是世界贸易组织的协定中限制欧洲高蛋白油料作物如大豆、菜花籽、葵花籽等的产量。那就必须从欧洲以外的市场进口，这样使美国大豆生产商有一笔好买卖。
上帝总会给为所欲为的人一个惩罚；先是艾滋病，又是疯牛病，下一个惩罚轮到谁？
法国每年直接因食物中毒而死亡的人数为七百人，二十年来这个数字是稳定的。酗酒而死的人数为两万至二万五千人；但是轻度食物中毒常有发现，对于健康的成年人影响不大，肚痛、腹泻或呕吐，几天内症象就会消失。但是对于老年人。营养不良者。免疫抑制的人。孩子和孕妇，会引起复杂并发症，有时甚至是致命的。
尽管再三强调卫生保健习惯：接触食品前后要洗手；勤洗抹布与海绵；检查冰箱温度，保持在4℃；严格注意食品保质期。但是这些忠告往往受忽视。去年法国食品中毒事件，百分之四十五是集体中毒，百分之三十四是制冷设备出故障。然而更严重的是使用农药，既不知道其暂时现象，也不知道对人体的长期危害性。由污染引起的重金属（氯 、镉、铬）这些毒性物质会长期留在人体内不易排出。更不用说什么克隆兔、转基因动植物，到底怎么样，谁也说不清。
法国对超市上架的食品有两道检查，农业部检查食品有效保质期和冷藏柜温度控制，经济部防伪局检查包装上的标志。在食品卫生检查方面，法国是以严格著称的。全国有八千人到现场检查，政府有三个部参加工作，卫生部监督主要有饮用水；农业部监督动物性食品加工，从饲养到最终消费，其中包括运输；经济部监督植物性食品加工。此外经济部防伪局可以在任何阶段进行干预：加工业 、销售业、餐饮业。这三个部之间还有协调机构，一年多前新设立了食品卫生安全局。对食品加工的来源地、加工方法若有疑问可以要求到生产现场检查，生产现场不论在国内或在国外，一切费用皆由公司厂家负担。
对于生产厂商来说，食品包装标志必须严格按照规定建立：产地、产品成分、厂家名称、酒精度、保质期、使用方法……这些都是标志上罗列的常规信息。对于动物性或食物性食品，更有一个追踪性问题。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欠缺，比如产品加工中间若经过罐装或半制品加工，标志上往往只有最后加工地点，这样追踪的线索就会中断。成分的标志也不一定是完整的，如果其中一个成分低于最终产品的百分之二十五，生产商没有义务一定要标出，除非是添加剂。还有植物油，经常不提是花生油还是大豆油。
隶属农业部的一个委员会还给禽蛋产品颁发一种红标牌，表示该产品符合一份标准手册内的各项条款，质量要超过一般标准产品，内容包括产地 、成长期，饲料，比如“各各来”牌禽蛋，下蛋的母鸡必须放养在多草和至少十平方米有遮棚的空间；每只蛋在下窝后不久用手工收的；红标牌母鸡的饲料内至少百分之七十五是粮食，不含肉骨粉，不含动物脂肪；鸡在未满八十一天前不得宰杀。这些规格都有授权 、独立的机构进行监督。这样的食品价格也就不菲。
有一名专家说，疯牛病危机至少有一个好处，让我们静下心来想一想，我们该吃什么，该怎么吃。尊重自然规律，研究动物习性，食物生产上不是多多益善，而要让大家吃得科学，吃得安全，吃得有味。
（选自《巴黎会不会塌陷》，《海上文坛》丛书，叶辛主编，上海教育出版社，2004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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