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但不浪漫在婚姻上
马振骋
现代婚姻与其说是心心相印的结合，不如说更像利益攸关的算术题。看一看报纸上的征婚启事，可以发现人总是非常讲究实际的。追求嫁妆的人没有了，这是因为女人已没有了嫁妆。那么男人寻觅的是什么呢？年轻貌美的女人。女人追求的是什么呢？有钱有地位的男人。这方面法国人向来不怎么浪漫。1910年征婚启事常常包括这样的要求：“为了添置必要的工具”，一个工人“觅有1万法郎嫁妆的女人”！得过勋章的青年军官，自然要价更高，“觅年纪20-25岁、嫁妆4-5万法郎的终身伴侣”。尚有一位“思想开明”的先生，“觅年轻少女或寡妇，有良好的葡萄园和葡萄酒酿造许可证”。还有一名男士“觅一位希望找到能干的女婿、可以辅助和继承祖业的岳父”。
差不多一个世纪过去了，征婚启事还是没有给梦幻留出更多的空间——爱情后面潜伏的是银行存折！要说一点没有改变也不对，改变在于从前是男人提出成亲的价格，今天由女人要求婚姻的条件。“25岁女士，相貌出众，觅家财富裕、可满足其奢侈生活的男士，年龄较大也可”。启事一登，马上有两位企业家竞相投标，投标书是裘皮大衣和赛车。昨天，没有嫁妆的女子无人请教；今天，没有财产的男子无以为家。
法国统计经济研究所的调查表明，女人一般乐意嫁给社会地位稍高于自己的男人。这也是很正常的，因为女人需要物质的保证，她们自古在经济上依赖男人到底太久了，而且也吃了大亏。今天，装在袜子里的积蓄是不存在了，但是管理家庭财务的还是女人，现代女性跟她们的母亲、跟她们的祖母相差不多。根据法国民意测验调查所的调查，61％女人声称自己单独管理家庭收支，担当这项任务的男人只有20％。
大多数法国妇女都认为自己已经是解放的女性，然而好像很高兴扮演蚂蚁的角色。她们给男人管家，就像给男人做菜一样自然。但是也必须指出，哪家两口子试图改弦易辙，也往往找不到更理想的公式，得不到更好的结果。
法国家庭有两份收入的占半数，但是只有16％家庭内——主要是年轻人和巴黎人——夫妻经济分开。对于夫妻来说，这是现代化的标志。樊尚对妻子从不隐瞒任何事，对钱也不斤斤计较，但是他不能忍受妻子过问他的银行存款。他说：“这完全像心理治疗一样，属于个人隐私！”他的妻子也很讲究实际：“我自从有了个人帐户后，我知道我可以自作主张买上几本书或一套较贵的服装，而不用向谁说明理由。”
许多夫妻对各人分管自己的财务看得非常透彻，认为今日的婚姻只是“好事” 的结合——巴黎的离婚率达1/2，外省达1/3——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为“坏事”作好准备。
安托纳和马蒂纳这对夫妻5年来处理婚后生活，就好像在管理一家合资企业。他们的个人消费自理，家庭的开支按双方薪水的一定比例共同负担。他们一起定期算帐，根据各人的加薪和奖金调整，该付多少就付多少绝不含糊。安托纳说：“我用自己的钱给家里买东西。就凭发票在‘公款’中报销。”买艺术品也是如此，“如果我一个人在旧货店里买了一幅画，我的妻子可以选择，这幅画她喜欢，她就付一半价格，这幅画就是我们的！否则，这幅画是我一个人的”！
戴维和他的妻子更绝，他们似乎早就预料到会不欢而散，结婚以后一物不添。当他们生活了10年并有一个孩子时，终于离婚了，戴维回想起来觉得这种离异是早有预谋似的。他说：“我们两人都有自己的工资，自己的花费，自己的积蓄……我买一辆车就由我付钱．她跟我说她一个人是不需要汽车的。在孩子身上她总要花得比我多……她无疑是在向我表示孩子首先是她的。”
夫妻离异，孩子教育费是分割财产中占第二位的问题。妻子往往会提出帐单，“要么照付，要么打官司……”一般说来，在这类官司中男子败诉的居多。在现代夫妻中一切要为有朝一日离异而作好准备。
除了上述两种类型外，实际上还有第三类。这与传统的爱情金钱观对不上号。玛丽-克里斯蒂娜是个小有名气的女律师，但是个不称职的女厨师，嫁给了平凡的小法学家。7年来，每天晚上，法学家饭后坐在沙发里瞧着妻子辛辛苦苦洗碗。妻子提出要买洗碗机，他就是死活不同意，这是他对能干的妻子进行报复的一种方式。心理治疗专家让-克洛德•科夫曼解释说：“这样，他的自卑心理才趋于平衡。”他还说，夫妻两人担当不同的角色时更容易相处，因为各人的地位都得到对方的尊重。当妻子是高级职员而丈夫不及她时，只有1/3的女子愿意说出真情。因为一般来说男人的社会地位是家庭品位的标志，即使两人收入相等，妻子往往只突出丈夫的收入，而把自己的收入看作是补充！女人经常给人的印象是，她们不愿利用她们赚来的金钱所赋予的权力。
( 原刊《海上文坛》。本文选自《巴黎，人比香水神秘》，199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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